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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甘罗


甘罗镇原本有家姓刘的富户, 世代买田买地,积累起了一笔不小的财富,那刘老爷出了名的乐善好施, 素日里, 镇子里的人见了他,都要笑呵呵地称一声刘大善人。

西华关大破这个惊心动魄的消息一夜传遍整个北边城镇, 刘家人也立刻胆战心惊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太换上了破破烂烂的布衣,将银票和碎银子都缝进了鞋底里, 整日抱着襁褓里的儿子不松手,又让还未出阁的女儿脸上抹上一层厚厚的锅底灰,一有风吹草动,她们就要立刻和家里的下人一道混进难民堆里, 往中原腹地跑。

一家人辗转难眠了好几天, 没等来穷凶极恶的胡兵,却等来了仓皇逃命的大齐军队,刘太太抱着儿子, 大大松了口气, 这些兵爷来了,他们这些老百姓终于有了靠山,不用再整日里担惊受怕,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可是刘大善人知道了, 却伏地大哭起来,这杀人不眨眼的乱世里,兵匪能有什么区别,更何况还是打了败仗的军队,与豺狼又有何意?我们镇上的大人们又不肯开门放他们进来, 过不了几天,等到他们恼火起来,说不得就要打进来城里来,用我们的钱,住我们的房子,欺负我们的女儿,还要吃我们的肉啊!

他与老妻抱头大哭一场,换上一身干净的布衣,带上一个年老的仆从出城,谦卑地向一个个年纪小的足以做他儿子的粗俗兵丁询问他们的上官,最后终于被一个路过的下级军官发现,问清来意后,那下级军官大为吃惊,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后,便将他带进一间才搭建的营帐。

掀开帐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十几个披甲配剑的军官围在一张桌边,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刘大善人膝盖一软,哆哆嗦嗦地往地上一跪,伏地大喊:“大人吉祥,小老儿是本镇的住户,代表本镇百姓来向大人们问安,本镇百姓翘首企盼王师驻扎,小老儿愿意让出自家的房屋,为大人们接风洗尘!”

一片沉默里,战战兢兢的刘大善人听见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听上去并不年轻了,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那人笑着对周围的人说:“你们看,我就说我们应该早些进城,瞧瞧,把人家都吓成什么样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力道温柔又不容抗拒地将他扶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显疲惫,却依然目光如电,儒雅英气的脸。

在这个人面前,刘大善人觉得自己就像是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心里的任何算计谋划都随着骤然冒出来的冷汗一道渗出,那是久经沙场的人才会有的气势,哪怕无意威吓,却仍然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儒将一般的男人微微笑道:“老丈,你不用如此害怕,我是李严,我们并不是逃亡的散兵游勇,而是要在这里重新开始,把西华关再次夺回来!”

言辞温和,语气里却是掩不住的锐气豪情。

第二天,李严便率部攻破城门,将藏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的主官拖出来,令他们办公行事一切照旧,又将诸位身有官职之人安排进镇上富户家里,至于所率的军队,一概仍然驻扎在镇外,不得轻易侵扰百姓。

镇上风声鹤唳数日,刘太太又换上缝了银子的布衣布鞋,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拉着女儿,随时准备一有不测就立刻逃命,但是出乎意料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个住进他们家偏院的李将军极为温和谦逊,偶尔在路上撞见,他便远远地,礼貌地避开她们这些女眷,不像个当兵的,倒像是个读书的大老爷。

每日,许多匹快马都要在城门里进出数次,在各镇之间传递着消息,战场的形势显然并不乐观,而甘罗镇的百姓却已经又过上了从前那种平平静静的日子,大约是这支曾经让他们害怕不已的南撤军队,如今却成了他们安心生活的全新后盾。

后来,情形刚刚稳定一些,那位李将军便扶棺回京,说是要京中请罪,刘太太对这位文质彬彬的将军很有些尊敬之意,便问丈夫盛京到底是什么地方。

可是刘大善人也没有去过盛京,他这辈子走的最远的一次,就是年少时去本镇八百里外的刘庄奔丧。

盛京,那可是大齐国都,最繁华的中原之地,风调雨顺,花红柳绿,天子住的地方,天子,天子,上天的儿子住的地方,恐怕和仙境也差不多了。

他如此和老妻一说,刘太太也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道:“那就好,那李将军应该能够平安回来。”

她又嘀咕,说不定还能带个仙女回来,让咱们开开眼界呢。

刘大善人摇摇头,实在懒得再争辩,把灯火吹灭,兀自睡去了

谁料她居然一语中的,李将军真的带了个人回来,只是不是个仙女,而是神仙般的漂亮少爷。

姓谢,出身大户人家,刘大善人亲眼看见本镇那几个颐指气使的官吏屏气凝神地立在他门口,还有两腿战战地想要下跪的,都被他笑着摆一摆手,随手拦了下来。

这小少爷像是李将军的子侄辈,生的却并不像,李将军容貌只能说端正,谢公子却是说不出来风流俊俏,一言一行都贵气逼人,鹤立鸡群的不同,更难得的他如此身份容貌,却从来不摆什么架子,总是笑嘻嘻的,瞧着就讨人喜欢。

刘太太第一眼就惊的说不出话来,连眼睛都直了,刘小姐也低着头,脸红了一大片,回来之后,刘太太才拍着心口,对丈夫说,那盛京到底是个什么风水宝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人!

刘大善人却闷头抽了一夜烟,天亮之后,他告诫刘太太说,那谢公子瞧着是个厉害人物,你管好阿薇,叫她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而这位谢公子没住多久,也抽身离去,说是回了中原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这天,刘大善人起了大早,在院子里看见走廊里快步而行的谢晟时,还揉了揉眼睛,才出声道:“谢公子,你回来啦?”

谢晟回头一笑:“老丈,身体还好吗?”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谢晟便笑着点点头,脚步不停,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是去找李将军啊。”刘大善人思忖道。

不知道为何,虽然他有些警惕这个漂亮贵气的年轻人,但是当看见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依然像往常那样满面笑容时,他内心深处,依然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觉得连早晨的阳光,都似乎更加轻盈明亮了几分。



李严在偏院的书房里,谢晟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写完信上的最后一个字。

他不紧不慢将信封好,才抬头对谢晟笑道:“信我已经看过了,昨天就派了人去和崔家商行接触,辛苦你了。”

谢晟笑一笑,目光瞟了一眼:“在给我家里写信?”

李严一脸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是我娘不让我上前线的?”谢晟像是好奇似的偏了偏头。

“不是,虽然这也确实是长宁郡主的想法,”李严叫了一声,一个小兵立刻从门外跑进来,接过李严手上的信封,又埋头跑了出去,李严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会怪我,明明一心想着建功立业,我这个老家伙怎么偏偏让你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阿晟,你知道吗,你爹其实也是从小队的队长做起来的啊。”

谢晟眨了眨眼睛,像是第一次听到这回事。

“那时候,你爹是队长,我是他手底下的小兵,他最狠,铁面无私,一点都不懂得通融,但是我们却都很服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是因为他身份高,不是因为他功夫好,而是因为他罚我们五倍,就要罚自己十倍,罚我们跑十圈,他自己就要跑二十圈,哪怕腿都要打颤,第二天,他一样风雨无阻地一样和我们一起出操训练。”

“后来北边的情形太平了些,我们回京叙职,那时候章玉太子还在,和你爹最为交好,时常召他入宫,而你爹就是在那个时候,与你娘长宁郡主相识的。”

章玉太子是先帝的嫡子,据说性情温和为人果敢,胜当今天子数倍,甚至连美名远扬的卢阳王也远不如这个血脉尊贵的侄子,只可惜章玉太子英年早逝,也使得先帝多疑更甚,行事越发狠辣凶残。

回想起这段意气风发的年少岁月,李严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的笑容,他含笑开口,尽管他笑起来嘴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他的口吻却依然愉快而戏谑,好似依然是当年那个白马轻裘的少年:“那时候你爹便总与长宁郡主争论不休,他们两个当局者迷,我们旁人看在眼里,却早就一清二楚。”

李严像是在回想着那段快乐的过往岁月,沉默了片刻,脸上温和的笑容渐渐消退,对谢晟低声道:“你父亲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绝不会对不起他,你不必听信无聊之人的流言,有什么疑惑,直接来问我便是。”

谢晟静静地听完,看向李严的眼睛,忽然笑了笑:“我爹也是这么说的,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们俩出生入死无数次,他纵使不信任何人,也绝不会不信你。”

李严微微一愣,拊掌大笑起来:“他那个闷葫芦性子,居然也说得出这么好听的话,难得,难得,等到下一次我们回京,我一定要好好笑话他一回!”

如此闲话几句之后,李严又问了几句谢晟路上的经历,才开口道:“信上说你去了一趟北固城,这并不在回甘罗镇的路上,为何要绕远一程?”

谢晟耸耸肩,随意地说:“那边儿不是泽林王的封地吗,我娘的表哥,也是我的长辈,也不太远,总该去拜访一次。”

李严点点头:“也是,我不太懂,但是你们世家子弟,确实是不能失了礼数。阿晟,那你观那位殿下如何?”

世家子弟谢晟有礼有节地说:“不如何。”

北边乱成这样,人人自危,泽林王却依然醉生梦死,谢晟过去的时候,这位表舅正于十数个身穿薄纱的姬妾嬉戏打闹,着实不堪入目。

李严顿时哈哈大笑:“他就是如此,我也与他打过不少交道,实在无话可说。”

谢晟也笑着点点头。

离开书房后,他沿着长廊走了出去,北边的冬春相交至极,天气依然寒冷,微白的日光照在身上,并没有一丝暖意,屋檐下的影子淡薄,游鱼般随着日头在地板上摇曳,谢晟立在栏杆边,望着天空,北地的天空看上去比中原的天空更加高远,湛蓝,哪怕是在狭窄的庭院里看过去,依然显得如此悠远清澈。

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低声喃喃道:

“……真是如此吗。”



老三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原本跟随在他们身边的那些大批流民如今已经少了大半,要么死了,要么逃走,如今依然簇拥在他们身边的人,已经十不存一。

州军实力强劲,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本来就不堪一击,更何况……

老三喉咙发干,嘴唇开裂,更干涩的是他的声音,他近乎悲痛地说:“……大哥,老五死了。”

徐群头也不回,背影如山一样在前方领着他们的方向,片刻后,才传来低沉的回答:“总有一天,我必屠尽苇城上下,为老五报仇。”

老三却并不感到振奋,他甚至隐隐有些麻木起来,先是老四死了,老五也在乱中被苇城军队杀死,大事未成,已经死了两个兄弟。

他悲痛地说:“……怎么偏偏是老五呢,我们都没事,怎么只有老五死了? ”

小七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五哥生性好斗,又才和大哥争吵过,说不定就是想多杀几个人立些功,也好像大哥赔罪,谁料……”

他也长长叹息了一声。

徐群也放慢了速度,与老三并肩而行,他声音沙哑:“都是我的错,那天我太生气了,一时恼火,才对老五说了重话。但是老五始终是我的兄弟,我怎么会真的怪他呢!”

小七连忙劝道:“怎么会是大哥你的错,战场上刀剑无眼……”

小七是他聪明机灵的弟弟,大哥是他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宽厚兄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三此时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他们在说什么。

他脑海里想起徐群前两天忽然对他们开口,说宛州如今已经不能待了,他在柳州恰好有几位朋友,也愿意收留他们,他们要速速出发,等到了柳州之后,再重谋大事。

可是老四老五都死了啊。

大哥又是什么时候在柳州有了朋友,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呢?

大哥教训老五又不是第一回,做哥哥的教训弟弟,天经地义,为什么要道歉呢?

他怎么会有护心甲这样贵重的东西?

小七又为什么问也不问,大哥说什么他都一味点头附和呢?

老三想不明白,他忽然觉得身边这两个朝夕相处的兄弟已经陌生了起来,明明肝胆相照,说好了生死不弃荣辱共享,他却竟然有一天不敢揣度他们的想法,连问都不敢问出口。

“今夜要快一点,趁着骚乱未平,到了地方就弃马步行,装作被流民抢劫,分批进入柳州。”徐群压低声音,再次叮嘱道。

小七道:“明白。”

大哥知道他脑子不好,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是一番好意,他本该感动不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只是疲惫地牵了牵嘴角。

他又一次回首,越过马下乌压压的人头,夜幕无穷无尽,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夜风呼啸,梅城也好,苇城也好,都早已看不见一丝影子。

如今离开了宛州,又要何时才能归来呢。

他其实离开梅城时就已经知道回不了头了,无非只是一条死路,可是那时候他心中无一点恐惧,而是满腔热血沸腾,哪怕死,也是和兄弟们死在一起,那又有何惧!

可是如今他回首看着夜色里光秃秃的辽阔原野,黑沉沉的夜色里像是蛰伏着恶鬼,他心里忽然窜上一丝说不清的森冷凉意。

……这好像正预兆着他们黑暗的前路一样。

“三哥!”小七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目光担忧,“你怎么了?”

老三猛地回过神,满头冷汗,他摇摇头,喘了一口气,道:“没什么。”

小七还要再问,可是老三已经闭口不言,一扬鞭子,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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