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的声音虽然稚嫩, 却泠泠动听，姜姜听见了动静，在茶碗里面努力转了个身，悄悄浮上水面就瞧见这个孩子走到了她的面前。
即便此刻这个少年尚未长成, 眉眼之间一团孩气, 姜姜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君辞镜。
眼睛比长大时圆一些, 看上去颇为纯挚无辜，穿了一身青衣, 手里还握着书卷，眼瞧着确实是小君子的模样。
老奴仆见到长公子对这鱼儿好奇便解释道：“方才小公子在池中捞上来的鱼儿, 老奴帮您去带话后, 小公子就暂时把鱼儿教给老奴看顾了。”
君辞镜把手中的《诗经》放在了桌案之上，用手捧起了这缺了一角的茶碗，眸光全都被茶碗里面的小鱼给吸引了过去。
“比寻常的鱼儿生的好看。”眉眼精致的小少年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姜姜自然听出这君辞镜是在夸她，小尾巴骄傲地摆了摆, 火红的尾巴像烈焰似的, 偏偏鱼身是雪白如玉的, 她也觉得自己好看。
见到鱼儿因他的夸赞起了回应, 少年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了弧度，可是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骤然有些失落。
这鱼儿，并非是他的。
此时门外来了个侍从传话：“公子，老爷让您今日就不用过去了, 他要单独考校小公子。”
君辞镜的表情更加失落, 他将茶碗放在桌案上，又拿起了那一本有些翻旧的《诗经》。
“我都已经会背了的。”小君辞镜攥紧了这本书籍。
老奴仆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下次老爷必定就会记得考校长公子的功课了, 长公子天赋卓然，老爷能少操心。”
“不一样的。”小少年把《诗经》随意放到了一旁，“父亲只会关心稚奴。”
稚奴便是抓着姜姜的那个熊孩子的小名。
即便此时的小少年瞧着年岁尚小，一副不知事的样子，随身服侍的老仆人一直知道这长公子好像生来便记事，那时他接过这个小小婴孩时，襁褓之中的孩子不哭不闹，只用一双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饿了也不会哭闹，只会哼唧一两声。
随着君辞镜的成长，老奴仆发现这孩子真真聪慧，过目不忘便罢了，无论学什么都极快，比他小上两岁的小公子有长公子珠玉在前，就显得太过平庸。
可世事无常，即便长公子聪慧无双，却也因为身份的问题让家主生了嫌隙，而自己眼睁睁瞧着从妻主肚子里落出来的小公子才真真是家主的心头肉。
噗叽——
一个小小的水泡被茶碗里的小鱼儿吐了出来发出轻轻的声响，因为这泡泡破裂的缘故，鱼儿反而被自己吐出来的泡泡弄得翻了个身。
茶碗窄小，小鱼翻了个雪白肚皮在水面上，小小的鱼鳍努力摆着还是没能翻身，滑稽的模样倒是意外将君辞镜给逗笑了。
纤细的手指在软软的鱼肚子戳了戳，姜姜转瞬就翻了回来，她又吐了个泡泡聊表感谢。
这般可爱柔软的鱼儿，在君辞镜的眼中怎么瞧怎么可爱，往日里都是需要温书的时候，老奴仆都瞧见长公子取了自己的点心在逗鱼。
直至日暮黄昏，小公子一脸倦色地走来，瞧见君辞镜在逗鱼，神情颇为专注，又想到自己被父亲压着读了半日狗屁不通的《诗经》，小孩心中的怨气就一下子升了起来。
“这是我的鱼！”小孩一把夺过茶碗。
君辞镜见到稚奴如此莽撞的模样连忙开口说道：“阿弟，你先放下，这鱼儿何其无辜。”
“你倒是优哉游哉，哼！”稚奴捧着这茶碗，脸都因为生气变红，“阿父说了，这君家的一切都是我的，连这鱼儿也都是我的，我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说着就抓出碗里的鱼儿往地上摔去。
漂亮精致的鱼儿被砸在地面上，转眼摔得血肉模糊。
“真是不通灵性的畜生，是吧，长兄？”
小孩的语气天真极了，君辞镜只像往常一般抬眸看向他，说道：“毫无灵性的玩意儿，确实不值当留。”
得了肯定的稚奴突然又对着君辞镜亲昵了起来：“多亏了长兄提醒，我今日才能在阿父哪儿混过去，过会儿如意来了，我再去抓一尾好看的，你不准同我抢。”
“好，不和稚奴抢。”君辞镜笑了，笑容浅浅，温柔和煦。
另一边姜姜还没啥感觉，眼前一黑，自己的视线又变了。
明明她刚刚被那小孩给摔了，她都缩成了一团试图摔下去的时候缓冲缓冲，没想到居然没有下文了。
等到姜姜再次重拾视线的时候，就发现周围火光阵阵，许多人拿着火把在园林里面，乱哄哄的，好像是谁落了水。
“发生了什么？”一个不知事的下人问道。
另一个行色匆忙的只匆匆说道：“据说小公子想抓一尾好看的锦鲤给如意姑娘，后来失足落了水，现在在池子里面捞人呢。”
此时的姜姜是半人半鱼的样子，她无聊地趴在水畔听着来往八卦，她知道这里面都是假的，也没有多在意什么。
忽而她的面前掠过一道小小的身影，姜姜觉得眼熟，仔细一瞧真的是小君辞镜。
她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小少年回眸，原本结满冰霜的双眸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惊讶。
自此之后，小少年的心底存了一个秘密。
他家花园的池子里藏了一尾极其美丽的鲛人。
夜色之中，他的面前是一个大概人类小孩三四岁左右大小的小鲛人，白发如雪，眼神纯挚，看向他的神情似乎流露出一丝担心。
姜姜也是在看到君辞镜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怎么变得又短又胖了，而且她的尾巴也变短了。
她那又长又漂亮的尾巴呢？
呜呜呜。
小鲛人甩了甩自己软乎乎连鳞片都没怎么长全的尾巴委屈巴巴地呜呜了两声，君辞镜在看到那尾巴时，神情有些震惊。
这小鲛人难不成是当时的那尾小鱼？
“你是那小鱼么？”君辞镜小心翼翼地问道。
姜姜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这个年轻人还算有些眼力见。
只不过周围的人声越来越嘈杂，姜姜想要先回水里面躲躲，刚想下水时，就被一双手从背后抱住。
“回水里会被他们抓住的。”小少年言之凿凿地说道。
而姜姜则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反正看着这状况她在这里也不会死，她不待水里好像也没有地方待，不如就待在水里呢，还能舒服一些。
“被抓住要去哭珍珠、织鲛纱的。”似乎是说的还不够，小孩继续道，“眼睛要哭瞎，手要累断的，我都是听府里的老人说的。”
姜姜被这小孩吓得一哆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君辞镜给反手抱在了怀中。
不过总归不要她自己走路，姜姜就乖乖的让小孩抱着她，反正鱼鱼是没有半分虐待童工的自觉的，她甚至觉得人类好像还乐在其中。
姜姜发现自己到了这地方就好像不能随意控制形态了，被君辞镜带房间之后，她先被放在了软软的床榻上，她的身上沾着水，发丝也是湿漉漉的。
把她安置了一下之后，小少年就开始忙前忙后，他的小院落连通着一眼泉水，他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在自己房间的浴盆之中放满了水，然后不辞辛苦地把姜姜放在了浴盆里面。
姜姜入了水便自在了许多，等她熟悉了环境之后，又探出头来，发现君辞镜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如今他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浴桶对他来说有些高，只能费力地垫脚才能看到自己养的小鲛人。
“你饿不饿？”君辞镜忽然问了一句。
提起吃的姜姜倒是来了劲，双手趴在浴盆旁，可怜兮兮地看着君辞镜，说道：“饿了。”
小鲛人突如其来的开口让君辞镜差点没站稳。
“你会说话？”君辞镜有些讶异，但是眸中更多的是兴奋与开心。
“会呀。”姜姜看着他，笑意盈盈，她觉得年纪尚小的人类好有意思，笨笨的，有些可爱。
小鲛人的声音好听极了，软软甜甜的，像蜜果似的。
君辞镜的效率极快，帮姜姜拿了果子和点心，甚至还拿了一块饼，姜姜刚开始吃得津津有味，但是之后后知后觉的姜姜问他吃了没，小少年的眸光略微有些躲闪，后面犹犹豫豫地说吃了。
“一起吃吧。”姜姜撕了一大块饼子塞到了少年的嘴里，小少年被这猝不及防地偷袭给噎到了，白玉似的脸颊浮了一层绯红。
姜姜连忙拍了拍君辞镜的后背帮他顺气。
“乖啦乖啦，我们一起吃。”姜姜陪着他一起慢慢吃着，只不过后面姜姜却没有再吃几口。
这里是幻境，其实她吃不吃是无所谓的，但是看着君辞镜如此，她总觉得心口闷闷的。
“你不吃了么？”君辞镜比迟钝的姜姜敏感多了，小鲛人似乎发觉自己占了他的吃食，之后就没有多吃几口。
姜姜不擅长说谎话，只能摆了摆尾巴缩在浴盆底下没说话。
“是我惹了你不开心么？”小少年有些委屈的声音隔着浴盆传来。
他好像有些难过，独自一人坐在了浴盆旁，隔着木板问着姜姜。
饵食抛出，愿者自会上钩。
姜姜真的被他弄得有些愧疚，又趴在浴桶边缘说道：“我没有不开心。”
“真的么？我真的没有惹你不开心？”君辞镜定定地看着姜姜。
“没有不开心，我找到你时可开心了。”姜姜发自心底真诚地说道。
君辞镜看着姜姜，眉眼之间还是透露着不信任。
“没有人见到我是开心的。”小小的少年倾诉着自己的哀愁。
“我就很开心呀。”姜姜说道。
“那你亲亲我。”小少年忐忑地说道，“只是亲亲脸颊，我从小到大都不曾有人亲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 唉，写这章的时候心情复杂，我刚开始写的时候觉得如果时间倒流，姜姜像这样遇到绿茶君，或许可能能把他养的正直一些，但是写着写着，我发现绿茶君真的从小就天然茶会钓鱼。因为是绿茶君的梦，会有和现实有所出入的地方，算是他愿景之中的人生吧。就像小时候他还是挺希望有人能够亲亲他（这个阶段还是很纯洁的亲亲的，等大一些，我们再不纯洁hhh）感谢在2021-08-23 20:46:53~2021-08-24 21:1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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