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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城墙


阿一倒抽一口冷气, 脚下发力猛地一蹬,离弦利箭般便要破门冲出去。

季青雀却缓缓摇了摇头,素白的指尖指向另一边的窗户。

阿一微微一怔, 点点头, 转过身,悄无声息地推开另一边的窗户, 他身材高大,行动却异常灵活轻盈,像是一道黑影, 无声无息地贴着窗框滑了出去。

那窗外的人却尤自不觉,眠雨咬紧牙关,浑身发着颤紧紧地盯着那一边,季青雀轻声道:“去把门口的凳子挪开。”

听到季青雀一如既往的平稳声音, 眠雨忽然心头大定, 她用力点点头,几步小跑过去,将抵在门口的长条木凳子拖开, 几乎是同时,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小缝,阿一扛着一个东西,贴着门缝钻了进来。

“小姐,这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独眼老狗, ”阿一将肩上的人重重丢在地上,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手段,这么短暂的一瞬间便将人打晕过去,他四下看了看,一把捞过桌上的水壶, 朝他脸上狠狠泼去,“还不睁眼!”

地上的人瘦骨嶙峋,一身破破烂烂的布衣,头发半白半黑,蜷成一团,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朝四周人看了一眼。

眠雨后退一步,低声地啊了一声。

他的一只眼睛只剩下一个黑窟窿,完好眼睛的那一半张脸却更加吓人,一个大大的刺字从右额头到嘴角,贯穿整张脸!

阿一立刻又踹了他一脚,骂道:“把眼睛闭上!吓唬谁呢!”

他这一脚力道非凡,角度也刁钻,痛的那人立刻缩成一团,像是一张揉皱了的破纸钱,阿一这才抬头道:“小姐,我观他脸上刺字,恐怕是在军中犯了事,要不就是临阵脱逃被抓了回来,受了军法处置。好好的兵不当,要来这破地方做些偷鸡摸狗的事,真是丢我大齐军队的脸,我看咱们要不然……”

他伸出大拇指,在脖颈位置从右往左一划拉。

眠雨两腿打战,简直要晕过去了,她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个大个子居然这么杀伐决断:“你,你要杀了他?”

阿一一愣,上上下下打量着眠雨,迟疑道:“啊,为什么,你想杀了他吗,我觉得抓他去见官就行了……”

一直默默立在一旁的季青雀忽然出声道:“他是来给我们示警的,我们屋里亮着灯,没有这么蠢的人。阿一带上他,我们马上走。”

院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几声远远的野兽长嚎叫,更显出一种阴森可怖的气氛,只有一扇窗户下还亮着微弱的灯火,映出桌上明晃晃的刀刃,绳索,和几个迷烟筒。

那高瘦的老人在灯下,用抹布缓缓擦着一把刀,桌对面的矮胖妇人却犹犹豫豫半晌,畏惧地开口:“当家的,这一回也就算了吧,那个小姐瞧着真不像人,脸那么白,咱们这样的乡村山野,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的人,别是狐仙山鬼,会不会遭报应啊!”

“胡说,什么狐仙不狐仙的,没出息的东西,真有神鬼,咱们还至于沦落到干这种勾当不成?”那老人大骂道,“那就是活人,管她什么东西,药翻了几刀下去,全都是一样的肉酱,搓了丸子还分的出什么区别!”

眠雨扶着墙,脸色煞白,想着如果不是季青雀之前示意,她已经吃下了那碗面,几欲干呕,阿一也脸色铁青,血气上涌,恨不得立刻就要破窗而入擒住这对草菅人命的黑心夫妻,季青雀却仍是摇头,用口型说:走。

一行人悄悄出了院落,上了马车,坐稳后,阿一立刻狠狠一鞭打在马背上,喝到:“跑!”

这辆马车外形简朴,不引人注目,材质却是采用的外海的空山木,水泼不湿,火烧不焚,刀枪不入,极其轻巧,骏马脚力也极强,只是几息之间,便将那间从梦中惊醒的吃人村落抛在身后。

又跑出数里,马车才减缓了速度,连性情豁达的阿一也久久不曾说话,这时,一声轻微的抽气声响起,那个独眼男人斜斜倚在阿一身旁,捂着肚子,呲牙咧嘴地抽着气道:“你们现在既然已经没事了,那某可以走了吧,某可不想和你们这群不分青红皂白的莽夫同行。”

和衰老可怖的外形相比,他的声音竟然出乎意料的年轻。

阿一淬了一口,道:“谁想和你同行,要不是……”

……要不是小姐在出院门前忽然低声嘱咐了他一句,他怎么会允许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上他的马车!

“嘿,你们不愿意,某还不愿意呢,再不停车,某可就跳车了!”

“你!”

车帘后一道轻柔的女声忽然轻轻响起:“先生好意相救,我本欲以万金相谢。先生不要吗。”

独眼男人噗嗤一声笑了出声:“当某是三岁小儿吗,知道万金是多少吗?拿得出万金的人家,会像你这样只带一个护卫一个丫鬟就行路在外吗?”

“年纪不大,牛皮倒是吹的响亮,我猜啊,你必然是家里出了事,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带着几个呆傻的下人去投奔亲戚,是也不是!”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言之有理,忽然看见那个人高马大的马车夫正呆呆地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哼了一声,懒得理会,只是也不再闹着要下车,仰头躺在车板上,捂着肚子,一路哼哼唧唧。

相安无事行过一道山坡,阿一忽然转过头,低声对帘子道:“小姐,有古怪,后面有人跟上来了,人数还不是少。”

那独眼男人猛地睁开眼,帘子后的女声却依然低低道:“不必理会。”

这一路上,阿一对季青雀已然极为信服,立刻道了一声是,便真的不再理会,继续驱车前行。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地平线上终于出现泗城的城墙,现在天色尚早,还未开城门,城墙下零零星星围聚着不少人,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只有几个人懒懒地看他们一眼,便转过头去,又忽然惊觉起来,猛地回过头,大张着嘴,望着正从马车上下来的季青雀、

季青雀并不在意,她只是静静立着,望着微凉的晨雾旌旗猎猎的灰色城墙,很认真地想。

阿淮到底是死在哪里呢,是这里,还是要再往前一些?

她昨天才知道泗城居然与苇城这样的近。

张秀才拿来宛州的地图,与她详细说这宛州各城的情形,他的手指落在那个叫做泗城的小点上,季青雀才忽然发觉,原来阿淮上辈子就是死在了这里,离她居然这样近,在地图上只是小指头那样的距离,若是骑着快马,也只需要一天一夜就可以抵达

所以她来了,如他当年那样孤身独行,从他当年曾经行过的路上走过,来到他英年早逝的城墙下。

她尚且有一名护卫,一名婢女,一路上都如此惊险,那么在许多年以后,他独自一人行过千山万水,穿过纷飞战火,去赴一程必死的使命。

那又该何其艰难绝望。

可是他又那么义无反顾。

为了谁呢,为了明堂上的天子,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天地正道,为了壮烈死去的父亲,还有几个无依无靠的姐姐,他如果不能出人头地,她们都该怎么办呢。

他那么年轻俊朗,前程远大,他的人生才刚刚开了个头,还有那么多放不下想要去做的事,没能搜集齐全的的典籍孤本,要由来他接任院长的白鹿书院,风雨飘摇的季家,婚事不顺的几个姐姐,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和梦想。

可是他还是死了啊。

千刀万剐呢,该多疼啊。

谢晟死了,她的未来断了。

季宣死了,季家的顶梁柱断了。

阿淮死了,季家所有人的未来都在同一时刻彻底断绝。

说起来也是奇怪,他们一家四个姐弟,上一辈子,似乎都是独自面对人生里的末路的,死的时候俱是孤身一人。

阿淮奔赴千里,她在高楼里独守十年,青珠入宫,随卢阳王南下,生死不知。

还有为了救阿淮而主动跳进火坑的青罗,那个人会不会仍然在骗她,说他已经发兵十万,万军从中救下了阿淮,如何的威武神勇,哄的青罗信以为真,对他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忍辱含垢,到死都把畜牲当恩人呢。

他们好像都是这样,独自咬牙行过一段,以为忍一忍,抗住了,就能好起来,重要的人们便能变得幸福起来了,可是最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牺牲和忍让都是没有意义的啊。

而这一世,她独自行了这样远,到底也抵达这片上辈子做梦也见不到的城墙下了,脚下踩着的,上一世撒着阿淮的血,和青罗的眼泪的这片土地,如今日光初升,草木苍苍,只有尘土与露水。

……真是再好不过。

城门轰隆隆大开,城门口的人一片欢呼,七嘴八舌间纷纷列队站好,片刻后,有立刻安静下来,推推搡搡地,如同分海般让开一条道,一个气宇轩昂品貌非凡的中年男人骑着一匹精光外露的枣红马缓缓踱步,越众而出,身后仆从甚众,俱是锦衣玉带,犹如天神降世,城墙之外鸦雀无人,不敢高声言。

只有独眼男人没好气地嘟哝:“这是哪家的人,闲的没事不在家里待着,跑城门口炫耀来了是吗,要出城打猎不能换个时候吗,还要不要人进城了……”

他的声音极轻,那马上的中年男人却像是听见了一般,猛然转头朝他的方向看来,目光如电,脸色骤然一变,独眼男人心头大叫一声不好,当即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跑去,生怕被那男人的小厮抓住打上一顿,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山呼海啸的“大小姐”!

独眼男人又继续小跑了两步,才缩着脖子偷偷摸摸朝后看去,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讷讷嘀咕道:“……某在做梦不成?”

那紫衣华冠的男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身后仆从也纷纷跪倒,朝那依然静静站着,谁也不搭理,兀自望着城墙的少女齐声行礼,恭敬之极。

季青雀并不开口,他们便像是凝固的雕塑般连衣袍都不曾动一下,季青雀仰着头,容色苍白,神色无喜无怒,她的模样给人一种奇怪的错觉。不像是立在晨雾弥漫的初夏山野,而是置身残垣断壁的荒城里,孤独地凭吊着百年前的古战场,萧索又寂寥。

许久之后,她才低声道:“起来吧。”

那男人利落地起身,小心翼翼地走近半步,他生的虎背熊腰,不怒自威,如今的模样却拘谨恭顺的像是见了古板先生的顽皮孩童,颇有种大狗熊绣花的滑稽感:“大小姐要前来,如何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派人前去迎接。”

“我不说你便不知道吗,”季青雀神色淡淡,“崔云没有告诉你吗。”

那男人局促地搓了搓手,尴尬一笑:“云管事打过招呼 ,说大小姐您想散散心,让我们这群大老粗只在城里迎接就是,别打扰您一路上的雅兴,只是我想着大小姐您远道前来,不去迎接到底太没有礼数了,便派出一队人马在城外十里外相候,也好保护大小姐你的安全……本想着偷偷行事,不叫您知晓的。”

季青雀点了点头,开口说起另一件事:“来的路上有一户刘家村,派人去查,村长的院子里,后山上,可曾埋着尸骨。”

男人大惊,小姐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他不敢细想,脸色一肃,当即答道:“是!”

“还有,”季青雀回头看向目瞪口呆的独眼男人,道,“这位先生救我危难,我许诺以千金酬之。”

“如此义士!”男人一听果然如此,倒抽一口冷气,双手抱拳对衣衫褴褛的独眼男人道,“多谢壮士拔刀相助!千……自当千金酬之,请壮士随我来!”

他本想说救了他家大小姐岂止值当千金,但是话到嘴边,忽然想到他怎么能反驳大小姐的话,大小姐说天是红的那都是对的,于是立刻硬生生地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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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散去,那男人骑在马上,一步三回头,满眼茫然无措,他怎么也想不到大小姐居然不肯进城,她一天一夜,奔赴这样远,居然真的只是想在城外看一眼吗?

周围进城的人都不约而同绕开他们一行人,一面飞快地偷偷地打量着她,有被抱在母亲怀里的孩子伸出手指,好奇地指向她,被母亲慌乱地握住手,垂下头,连看也不敢看她便匆匆跑走。

独眼男人一动不动,那张刺着字的脸上表情凝重冷肃,一瞬间几乎看不出跟之前那个衣不蔽体的流浪汉是同一个人,仅剩的一只眼睛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立在人潮中心,毫无疑问是所有人的中心,哪怕在场所有人的命捆在一起,也远远抵不上她一根小指,哪怕放眼四海也未能有几个人比她更贵重,可是她看上去依然这样孤零零的,形只影单,兀自仰着头,好像她挥退下人护从,冒险独行,真的只是为了看一眼这平平无奇的城墙一样。

他一改之前的放诞口吻,慢条斯理地,又格外笃定地开口:“你有病。”

眠雨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怒气,小姐一片好心,这人怎么就是不知道好歹呢,这天底下怎么有人敢这么骂她们大小姐!

季青雀却慢慢回头看了他一眼,偏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轻轻地说:“可能吧。”

心病。

终生难愈,药石无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我今天居然这么早就写完更新感到震惊(感谢在2021-07-28 23:52:17~2021-07-29 15:5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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